每日聚焦:凯恩斯:他总是在危机到来时被想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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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非悲剧的“古希腊英雄”
1946年4月21日,复活节。这天上午,在英国西南海岸的提尔顿农舍,62岁的经济学大师约翰·梅纳德·凯恩斯因心脏病发作去世。从1943到1944年,他被“布雷顿森林协定”谈判折磨得疲惫、虚弱。从华盛顿回来,他的健康持续恶化。去世前一天,凯恩斯和妻子、母亲一起坐车去了海滨。回来的路上,他觉得身体还不错,决定和莉迪亚步行一段。他向她描述他刚买到的一本诗集,然后总结说,“所有这一切都只有一个意思:不用担心,神圣的公正总是存在的。”
1946年5月2日,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为凯恩斯举行了追悼会,时任英国首相克莱门特·艾德礼主持仪式。追悼会上有英国政府内阁的大多数资深成员、英格兰银行的董事会成员、凯恩斯在财政部的老同事、美国驻英大使,当然还有他的生前密友——“布鲁姆斯伯里团体”的幸存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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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大西洋对岸,美国人在华盛顿国家大教堂也为凯恩斯举办了盛大的追悼仪式。
凯恩斯的老对手、经济学家哈耶克给莉迪亚写来一份真挚的悼念信,说凯恩斯是“我认识的一位真正的伟人,令我无限仰慕。这个世界没有他,将变得更糟糕”。
《凯恩斯传》作者、经济学者罗伯特·斯基德尔斯基用古希腊神话对他的一生做了诗意的总结:凯恩斯不是悲剧型的,他是一个成功的英雄。
“他听到了海妖的优美歌声,但又做了防止触礁的准备,坚守他的才华和世界给他指定的大方向。他十分精明地追求所有的美好事物,既有生活,又有工作。他奇迹般地差一点达到了这个目的。”
私人生活:反叛与主流
1883年6月5日,约翰·梅纳德·凯恩斯出生在英国剑桥大学的一个学者家庭。
他的生日和《国富论》作者亚当·斯密是同一天,中间隔了整整160年。斯密是现代经济学的创立者,被誉为“微观经济学之父”,他最广为人知的是把自由市场比喻为“看不见的手”;比他晚生的凯恩斯则被后世称为“宏观经济学之父”。二人一前一后,共同构建起科学、完整的现代经济学体系。
凯恩斯的父亲内维尔是一位经济学者,师从新古典经济学权威阿尔弗雷德·马歇尔。马歇尔曾对他寄予厚望,但内维尔缺乏雄心壮志,安于大学行政管理职务。凯恩斯的母亲佛罗伦斯是当时少有的、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,热心公共事务,担任过剑桥市市长。
凯恩斯很小就显露出超群的智力,他的父母为之骄傲并全力培养他。他拿到国王奖学金进入伊顿公学,后来进剑桥大学国王学院攻读本科。他很快就被父亲的导师马歇尔相中,后者劝说他放弃数学,朝着成为专业经济学家的方向努力。
1906到1908年在印度事务部做了两年公务员后,凯恩斯在马歇尔、经济学家庇古的帮助和推荐下,回剑桥教授货币学。
从少年至壮年,凯恩斯有过令人眼花缭乱的恋爱生活,其中他最重要的爱人是视觉艺术家、美男子邓肯·格兰特。邓肯代表了凯恩斯钟情的类型——天然的、自发的艺术家,有完整的内心世界,却需要外部保护。凯恩斯生命中的另一位重要爱人、后来成为他妻子的俄国芭蕾舞演员莉迪亚·卢波科娃也是这一类型。
在剑桥和伦敦,凯恩斯结识了一批终生密友。他们都认同剑桥的道德哲学家G·E·摩尔的思想,因聚居在伦敦的布鲁姆斯伯里街区而被冠名为“布鲁姆斯伯里团体”。
“布鲁姆斯伯里团体”在20世纪英国文化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,成员里有诸多知名人物,包括作家弗吉尼亚·伍尔夫和她的丈夫,她的妹妹、画家凡妮莎·贝尔,作家E·M·福斯特、李顿·斯特雷奇,以及和凯恩斯有着漫长情感纠葛的邓肯等等。
这是一群具有反叛精神的波西米亚式艺术家和知识分子,他们抛弃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风俗和道德观,以摩尔的“至善”作为行动和人生准则。成员之间以色彩斑斓的开放式关系著称。
凯恩斯是这个小圈子里的非典型:唯一的经济学家,被主流社会褒奖的成功人士,在英国权力要害部门担任要职。但他一直为朋友们慷慨地提供经济资助,后来还为他们理财,支持着他们的艺术、文学和出版事业。
布鲁姆斯伯里团体的朋友圈,对凯恩斯一生的思想和行动影响至深。对他来说,关于生活目的的哲学,优先于关于生活手段的哲学,而后者就是经济学。
《国富论》作者亚当·斯密(视觉中国/图)
巴黎和会,贫困化,战争预言家
凯恩斯一直对公共政策有着浓厚的兴趣,他从来不是那种纯书斋的理论学者。
1906年,凯恩斯从剑桥本科毕业时,在英国印度事务部做过两年低阶文官。剑桥经济学家奥斯汀·罗滨逊曾说,凯恩斯在那里学会了“从一个行政长官的角度来看经济学上的问题”。他还掌握了跟社会上层人物打交道的能力,包括如何“精心设计谈话、以给40岁的中年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”。
回到剑桥从事经济学的教学和研究、完成对印度货币体系的论著,让他获得了进入“皇家印度货币和金融委员会”的资格。这些资历、名气和人脉又让他成为英国政府的专家顾问。
1914年,“一战”爆发后,他被征召到英国财政部帮忙。1918年11月,长达四年的“一战”结束。次年1月,凯恩斯作为英国财政部的首席代表参加巴黎和会。在和谈前,凯恩斯就开始负责为英国政府制定德国赔款问题的方针和立场。
早在两年前,他与人合写过历史上收取战争赔偿的经验教训。1918年10月,他在为财政部写的一份备忘录中提出一个观点:即对德国要求的赔偿不应该达到足以摧毁德国的生产能力。
当时,战败的德国国内食物短缺,民众正在挨饿,社会秩序已经到了崩溃边缘。但是,战胜国不关心这些问题。在巴黎的会议厅里,各种政治力量博弈,贪婪、好战、报复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。
在和谈中,另一个凯恩斯提出的问题——战后的欧洲重建计划——遭到冷遇。美国总统威尔逊写信给英国首相说,不可能帮助德国重建经济,“我们从一开始就打算剥夺它所有的资本。”巴黎和谈最终成为战胜国瓜分战利品的大会。
劳累、失望加挫败感,让凯恩斯病倒了,他搬出英国财政部谈判团队下榻的酒店,在巴黎西边找了个安静的公寓躲起来。他写信给母亲说,自己有一半时间都躺在床上,只有和财政大臣张伯伦、元帅J·C·斯马茨和首相劳合·乔治会面时才勉强起来,“我完全不喜欢那样的前景,直接睡到了床上。”
回到英国,他躲到旧情人邓肯和其伴侣凡妮莎在乡下租的一间农舍。他用两周时间,一口气写成《和平的经济后果》。在书里,凯恩斯用冷静、无情而带着嘲讽的口吻,揭露了战胜国索赔主张的荒唐。他指出:和谈与和平无关,战胜国只是想贪婪地复仇,渴望让德国永远臣服。
他随之预言:沉重的赔款会带来政治上的不稳定和极端政体,引发另一场世界大战。12年后,这一预言成为现实——受困于巨额的战争赔偿,德国在穷困潦倒中挣扎,极端民族主义情绪高涨,纳粹势力借此崛起,最终发动了一场报复性的世界大战。
《和平的经济后果》于1919年12月出版,8个月后在全球已被翻译成十多种文字,销量达10万册。
这也让很多人感到愤怒。英国财政大臣奥斯丁·张伯伦在给凯恩斯的信里用“痛心”形容自己的不满。此后数年,凯恩斯被排除出英国政府的决策权力圈,尽管张伯伦一如既往地向他咨询货币政策。
在法国,他成了“不受欢迎的人”。一些强硬派媒体干脆指责凯恩斯亲德,说他根本不明白狠狠教训德国人有多么重要。一家报纸刊登了一封读者来信,建议德国授予凯恩斯最高荣誉——铁十字勋章。
在罗伯特·斯基德尔斯基看来,《和平的经济后果》事实上是一种特殊的个人宣言,凯恩斯要让经济学家成为20世纪的“君主”,因为其他的方法都已经行不通了。
这是经济学对政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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